西晋末年朝廷法律严苛太和初年我们兄弟三人都在朝廷内供职我兄长

西晋末年，朝廷法律严苛。太和初年，我们兄弟三人都在朝廷内供职，我兄长在高祖左右，我与弟杨津在文明太后左右。当时太后下诏责成各位内官，每十天必须密奏一事，若没有上奏，（太后）就非常恼怒憎恶。诸官员中多有依照太后诏令秘密上奏的，也有在太后和高祖间传播闲言制造隔阂的。我们兄弟三人相互告诫说：“现在我们愧居太后和高祖身边而为侍臣，祖母孙子之间很难相处，应该特别谨慎。上奏人事，又谈何容易！即便被怒目斥责，也千万不要随便说话。”十余年中，不曾说一个人的罪过，当时被狠狠地斥责，我们回答说：“臣等不是没有听到人们说起关于朝廷的言论，只是担忧不够审慎明察，奏上有误的奏章，所以不敢说话。”此后最终因为我们不言人过而得到奖赏。涉及太后、高祖之间的言辞，则始终不敢随便地传播谈论。太和二十一年，我从济州刺史任上来朝拜高祖皇帝，在清徽堂参加宴会，高祖对诸王侯贵戚说：“在北都时，太后严厉明察，我每每受到杖责，左右大臣因此有是是非非的言谈。能促成我们祖母嫡孙关系和睦的，只有杨椿兄弟了。”于是高祖举杯赐酒给四兄和我。你们如果得到当朝君主重用，应该在言语上特别谨慎，不可轻率地谈论他人的过失啊。北都：西晋末鲜卑拓跋猗卢筑盛乐城以为北都，故址在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南土城子。北都时，即指西晋末。太和：北魏孝文帝元宏年号（477 年—499 年）。兄弟三人：指杨播、杨椿、杨津。内职：在朝廷内担任的官职。杨播曾于太和初在朝廷内任中散，累迁给事中等职。杨椿曾于太和初在朝廷内任中散，迁内给事，又领兰台行职，改授中部曹。杨津年十一任侍御中散，迁符玺郎中。高祖：指孝文帝元宏，卒谥曰“孝文皇帝”，庙号曰“高祖”。文明太后：指冯太后，孝文帝元宏嫡祖母，后世尊称为“千古第一后”。十日仰密得一事：十天内命令要密奏一事。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也有在太后、高祖之间传播言语制造隔阂的人。豫?（yàn）：参加宴会。豫，通“与”。?，同“宴”。

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贞，小心谨慎，口不尝论人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而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①，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义，为一门法耳②，非是苟求千载之名也。汝等能记吾言，百年之后，终无恨矣。

（《魏书》卷五十八、《北史》卷四十一）

我自思在文武才能、门庭声望和亲戚援助方面，都比不上别人，可是很快就能够任侍中、尚书，四次为九卿，十次为刺史，并被授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等职，津弟今又任职司空，正是由于忠贞不贰，小心谨慎，不曾议论别人是非，无论贵贱之人，都一概以礼相待，因此到了今日的地位。听说你们学当世俗人，竟有坐着待客之事，有奔走于权势之门的举动，有随便议论他人过错的行为，甚至见到富贵之人就非常敬重，见到贫贱之人就傲慢轻侮，这是人格品行的最大丧失，立身处世的最大弊病。我们杨家自从在北魏做官以来，从我的高祖以下，竟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朝廷内外都任重要职务，时下之人很少有能相比的。你们兄弟若能保持礼节，不奢侈堕落，不骄傲轻慢，宽容行事而不与人争强好胜，那就能避免受到别人的怨恨讥诮，也足以成为有名望的人了。我今年已七十五岁，自思仍有精力，还能够朝见天子，我之所以不懈地多次请求退休，正是想让你们懂得知足之意，树立一种家法罢了，而不是苟求千百年的美名。你们若能记住我的话，我也就死而无憾了。假不胜人：宽容而不与人争强好胜。门法：犹家法。《晋书·吴隐之传》：“延之弟及子为郡县者，常以廉慎为门法。”

杨椿（455 年—531 年），字延寿，本字仲考，孝文帝赐改延寿，弘农华阴（今陕西华阴县）人。初拜中散，典御厩曹，后迁内给事，领兰台行职。历济州刺史，因讨武都氏有功，还兼太仆卿。一生南北征战，屡建战功，先后平定秦州、泾州等乱，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永安初，进位太保、侍中，不久告老致仕。后为尔朱天光所害，享年七十七岁。太昌初，赠太师、丞相、冀州刺史。《魏书》《北史》均有传。

永安二年（529 年）八月，杨椿致仕归乡著写《诫子孙书》，先回顾自入北魏以来杨家的历史和家风，包括厚待亲朋，处世谦恭，自奉俭约；不经营求利，不与势家联姻，兄弟不分家、不别食，不营华屋豪宅等。又总结自己与兄弟三人身为皇帝、太后身边近臣，在宫廷供职十余年的经验：谨言慎行，忠贞不贰，不轻论人非，宁肯被瞋责，也不轻传闲言。以此告诫子孙为臣忠贞，小心谨慎，但思己过，不论人非，对人无论贵贱都要待之以礼，并懂得谦退与知足，不可苟求千载之名。

杨椿在诫文中总结道，自己才能门第不及他人，之所以能屡任高官，正是为人臣时做到“忠贞，小心谨慎，口不尝论人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他认为，人格品行的最大丧失、立身处世的最大弊病就是以贫富贵贱之分待人，随便议论他人过错。为人臣要做到保持礼节，不奢侈堕落，不骄傲轻慢，宽容行事而不与人争强好胜。杨椿一家谨言慎行，遵守纲纪，作风谨严，如履薄冰，忠谨慎口，从不论人之过。杨椿希望子孙能够遵循先辈的教导，拥有善始善终的人生，以保持家族的延续。

徐勉 诫子崧书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躬遭逢①，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借先门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耳。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承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众事，皆距而不纳。非谓拔葵去织②，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开营小园者，非存播艺以要利，政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以郊际闲旷，终可为宅，倘获悬车致事③，实欲歌哭④于斯。慧日、十住等⑤，既应营昏⑥，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尔，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为培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⑦，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存广大，唯功德处⑧，小以为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修东边儿孙二宅，乃借十住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为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榭，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苻?，湖里殊富芰莲。虽云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事意所至尔。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今为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直所余，今以分汝营小田舍，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外典⑨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湖熟田地甚为舄卤，弥复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⑩，聊可仿佛。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尔。汝既居长，故有此及。